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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-6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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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“说说南疆吧。”

    仇薄灯的指尖停留在最后一道木轮。

    师巫洛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    半晌, 他也侧过身, 目光久久地落在仇薄灯背上,试图猜这五个字的意思。

    可仇薄灯就算面对面说话, 猜他的心思都很难,更别提眼下连他什么表情都看不到。

    “发什么呆?”

    他猜不到仇薄灯的心思,仇薄灯却像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“穷山恶水的话,谁想去?”

    “南疆……”

    师巫洛忽然局促起来。

    南疆、南疆是什么样子?

    师巫洛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是那么难回答。

    要用什么言语勾勒它的轮廓?用什么辞藻填充它的色彩?用什么比兴让那片重重叠叠的阴绿古林变得如画如歌?

    “南疆多孤峰,峰绝千仞,”师巫洛斟酌着组织语言,“最高的是巫山,巫山山南盘绕着秋练般的博水,白石会被悬瀑从崖上冲下,落进涂潭里,破碎后被水流打磨成玉。启蛰时,会有约莫两尺长的蜉蝣聚集到潭面,傍晚像月光像白纱一样飞起……”

    他努力回忆杂记上对南疆的描述。

    诗人歌山唱水,因为他们心里的山不只是山,水也不只是水。如果要师巫洛自己说,博水只是博水,不会盘绕也不会蜿蜒,蜉蝣朝生暮死便是朝生暮死,不会像月光也不会像白纱……

    在南疆待了一千年,可南疆也只是个地方而已。

    “你这游记不及格啊,”仇薄灯轻声说,“不够真情实感。”

    师巫洛顿了一下,袖中手指泛白,空茫茫的失落……别人眼里的山和水,归根到底是别人的,和你其实没什么关系,你读不懂秋水白石里的情和感,用再谨慎的语言表达出来,也是干巴巴的。

    南疆……

    南疆在他心底只是个等待水滴落的地方。

    嘀嗒嘀嗒,单调枯寂。

    可这么说的话,便是“穷山恶水”了吧?

    师巫洛失魂落魄。

    “不及格就是挂科,挂科是要补考的……君长老算术科挂了三百年,鹤长老挂了五百年,颜掌门挂了一千年……”仇薄灯枕着自己的手臂,“你打算挂几年?”

    仇薄灯的声音渐渐低了。

    “继续讲吧,看你能挂多久。”

    疲惫和困意涌了上来,仇薄灯一边听师巫洛讲,一边渐渐入睡。

    其实他没有陆净想的那么喜欢看书。

    他只是讨厌睡觉时,等待睡着的那一段时间,四周静得像在死去。所以,每天晚上都会看上一堆又一堆乱七八糟的书,要么是枯燥无聊的卜辞索录,越艰深晦涩越好,催眠效果绝佳。要么是栩栩如生的游记,闭上眼想象世界上某个地方有那么多人那么的喧嚣,悲欢离合,鼓点欢歌。

    师巫洛说的具体内容慢慢模糊,最后只剩下一点声音,像从太古流到如今的雪水,带他在死寂里渐行渐远。

    仇薄灯的眼睫一点点垂下,最后在素白的肌肤上覆成两弯浅影

    他睡着了。

    白月渐渐偏移,在孤舟里倾斜成明暗两边。

    师巫洛讲完最后一点隐约记得的游记,静静注视在船舷阴影中熟睡的仇薄灯。

    他在睡着后无意识地微微蜷缩身体,脊骨透过红衣,消瘦的线条如清冷的山脊起伏。

    “你告诉我冰冷火烫,告诉我飞花婉约,古木葱茏,盛实喜悦,初雪静肃。”师巫洛的声音变得低不可闻,“你还告诉我,等我亲自去触碰,就能知道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它们的喜怒悲欢。”

    师巫洛移开仇薄灯的手,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。

    “你骗我。”

    一个人的时候,飞花只是飞花,初雪只是初雪,不婉约也不静肃。万事万物的存在也只是存在着,没有喜怒,更没有悲欢。

    他久久地注视仇薄灯的后背,银灰色的眼眸不再平静,仿佛冰湖下暗流汹涌。

    “博水是真,巫山是实,你说的情和感在哪?”

    你说的话我都信,你不能这样骗我。

    所以,要一起去看博水琢玉,一起去看蜉蝣群聚,一起去看你说过的一切。

    师巫洛把人揽进怀里。

    有那么多不知名的欲/望和早已尖锐的情感在汹涌,在着魔嘶吼……把这个人牢牢箍住,把这个人用力揉碎,揉进身体里,揉进心脏里,从此你我不分,从此如影随形。

    “以后别骗我了。”

    师巫洛闭了闭眼,压下那些妄念,轻轻拨开散在仇薄灯脸侧的黑发,调整了充作枕头的左臂,让仇薄灯睡得更安稳一些。最后,师巫洛解开黑色的外衫,把仇薄灯整个裹进衣里,让他的后背贴上自己的胸膛。

    透过肋骨和血肉,是否能感受到另一颗心脏的跳动?

    师巫洛合上眼,慢慢睡去。

    月如轻纱,盖在两人身上,他们的头发散在一起,红衣被黑衣拢住,只露出些许余隙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一高一矮两道醉醺醺的影子蹲在海边,蹲成了两块望海石。

    “夜不归宿……竟然夜不归宿!”高一点的人一手提酒坛,一手提长刀,用力拍岩石,愤怒得惊天动地,“我要宰了那小子!别拦我!我要宰了他!”

    “去啊。”矮个子阴阳怪气,“昨天说‘这时候过去找人,十成十讨嫌’是谁?要去快点去,没人拦你,别赖我这里,老子的酒都被你喝光了大半……”老天工猛然惊醒,“你就是趁机蹭酒的吧?!”

    “嗝。”

    君长唯打了个不合时宜的酒嗝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老天工摸出个算盘,“八坛二回龙、十二坛浔酒、六坛云梦……二回龙一坛六十七两,浔酒一坛……”

    君长唯的手一哆嗦。

    他马上丢下酒坛,胡乱卷起太一剑,拍了拍老天工的肩膀:“你们天工府的叛徒成了荒使一事,事关重大,我就不在这里耽搁了。我先回烛南城调查一下,一有消息就通知你,告辞!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人已经踩着早潮,一溜烟没影了

    “……君长唯你个挨千刀的老滑头。”

    老天工骂骂咧咧地放下算盘。

    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,脚下一个没注意,踩到君长唯乱丢的酒坛子,顿时“咕隆咕隆——咚!”地滚下礁石。

    老天工从海里钻出来时,一线金光出现在东边天际。他抹了把脸,手搭凉棚,眯起眼睛眺望,金线向左右伸展,又由远及近地迅速铺来,将沧溟镀成一片鎏金赤云,海面波光粼粼,光芒万顷。

    咚——

    咚——咚——

    晨鼓从烛南城的方向传来,把仙人和凡人一起从夜梦中唤醒。

    “日出了。”

    仇薄灯披着黑罩衫,赤着双足坐在舟头,踢踏起碎金般的海水。

    师巫洛坐在舟中,看晨光里他的发梢在金尘里飞舞。孤舟与天光一起,掠过粼粼灼灼的海面,留下一道灿烂的水痕。

    仇薄灯冷不丁侧过身,一伸手,戳了戳师巫洛的脸颊,“不高兴?”

    师巫洛抓住他的手指,不说话。

    “游记不及格怪得了谁?”仇薄灯眉梢扬了扬,“本少爷又不是没给你机会,挂科就好好补考。装听不见也没用,别想逃课……说起来,你昨天扔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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