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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张鹤邻入内殿时,宁离仍守在榻边,只见得少年秀美侧颜,那惯常爱笑的唇,此刻正紧紧抿着……

    宁离心中并不好受。

    彷佛有铁石打成的链子,一坠一坠将他给扯着,发闷又发疼。

    榻上人面色苍白,脉象也虚浮无力,宁离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探着了裴昭的脉,却是眼下这等境地。他虽然不曾学医,但粗略摸个大概,也是可的。可裴昭此刻脉象……

    不好,不好,半点儿也见不着好。

    他一会儿想自己实在是疏忽大意,一会儿又有悔意涌上心头,只道当初为何不坚持己见,追问下去。他若真要用强,裴昭难道能抵得了他么?心里明明知晓裴昭身体不妥当,竟然还放任自流,由着裴昭瞒他、哄他、骗他。

    若是早些时候请孙大夫写了药方,哪里到得了现下毒发的地步。

    须臾辨得脚步声,宁离回眸:“张管家,可是碧海燃犀灯取来了?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张鹤邻点头道,“主君赠与您后,被您忘在了禅房,宁郎君请看,可有差错?”

    宁离垂目。

    碧海燃犀灯,这天下也只有两盏,且皆过了他手,若是有假,也决计骗不过他。触及底部暗藏的印记,宁离点了点头,这正是其中一桩关键。

    此时盏中空空,尚未填入灯油,底部些许痕迹,彷佛已经干涸。

    张鹤邻依循旧例,取烛火来要将碧海燃犀灯点亮,火光烁烁,惹得宁离看一眼便喝止:“哪里是这样子点的!”

    忽然听见一声轻斥:“从前惯常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不必看也知晓,开口这厮定然是薛定襄。

    宁离正是心中烦闷的时候,闻言乜斜,脱口而出:“既是如此,那你可曾解了行之身上的毒,怎么反教他越病越重!”

    那当真是触及了死xue,薛定襄一时语塞,目中不豫。

    张鹤邻心中一跳,隐晦朝薛定襄递去个眼神,几分警示,手上已是将灯放下:“奴婢愚钝,还请宁郎君解惑。”

    宁离端过灯盏:“用寻常法子点燃,不过是解一些表征罢了,压制些末毒性,也是聊胜于无。若是真想要将碧海燃犀灯点燃,用不得那些普通的灯油,也还要用功法化开……这里可有鲸脂?”

    自有人妥当取来。

    奉上的是一只赭色小瓮,揭开之后,只见瓮中填满了膏体,那是油脂因冷而凝固,颜色洁白,绵密如脂。

    宁离用小指尖蘸了点尝了尝,说不得便皱眉。张鹤邻见着他皱眉便心慌:“可是有什么不妥……这是去岁崖州进贡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太香了,只怕炼化时添的香料不少……”其实什么都没添过的普通鲸脂最好,但如今的光景,宁离摇头,“顾不得那些了,勉强也可以一用。”

    他比着盏壁的刻线,亲自将鲸脂填在了灯中。

    此刻便只待点燃了。

    张鹤邻道:“如何化开,奴婢猜测,可是要用真气将灯油催燃?正巧,薛统领便在此处……”

    宁离瞥过去一眼,吐出三字:“他不行。”

    薛定襄眉宇一挑,隐然有怒气而未展。

    张鹤邻急忙打圆场:“宁郎君有所不知,薛统领一身真气至刚至阳,若是要点燃灯油,实在是再合适不过。”

    宁离却不理会,侧头道:“你也这样觉得?”

    正是朝着薛定襄。

    薛定襄不语,却有一种正应如此之态。

    见此,宁离心中说不得有些失望。他摇了摇头,轻轻看过裴昭面容,心下叹道,行之啊行之,无怪这病迟迟好不了,庸医误人啊!

    他那神情显然带出去了几分,瞧得薛定襄也心中不虞。但宁离那还有闲暇去顾及大统领心情,只持着灯盏,自言自语一般:“碧海青天,燃犀下看,要的正是一派水波澄明。若是以刚猛的功法将水渊点燃,那岂不是成了万丈火海,无间地狱?”

    薛定襄当即一滞,气势遽弱几分。

    或许张鹤邻听不明白,但是入他耳中,却是一记鼓槌,声如洪钟。

    他竟然忘了!

    法与器,二者本该相合。若是相斥,只会事倍功半,徒劳精神。那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,他竟还要这年纪轻轻的小世子来教。

    另一侧张鹤邻还在细问:“这盏灯原本是郎君家传,依您之见,那应当如何催发?”

    宁离答得也快:“最好来个功法柔和些的,将灯油催化……”

    张鹤邻侧目看来:“竟然这样,不知薛统领心中,可有人选?”

    薛定襄目光晦涩,终于颔首。当头棒喝之际,便有人名自然而然浮上心头,此刻不消再忖便已至唇边:“据我所知,奉辰卫中,确实是有一位,对水性功法颇有钻研。”。

    宫阙森森,拱卫层层。

    奉辰殿中,那些个世家子弟三两相聚,目中皆有忧色,当中那位正是时家大郎。有些个家中仍无消息,尚不知道是如何光景。时宴朝居中宽慰了众人数句,心中却并不如面上镇定。他只怕家中有人行差踏错,做出要掉脑袋的事来……

    忽然听得匆匆脚步,是同僚入殿,径直朝着他,耳语数句。

    时宴朝心中一跳,低声道:“薛统领召我,可知是何事?”

    来人道:“小侯爷去了便知。”却是滴水不漏。

    时宴朝与他出殿,心中难免忧虑。他所属乃是奉辰卫,而如今召他的是武威卫长官薛定襄,特地传信要见他……难不成是时家牵连入了这场宫变?

    勉强按捺下心绪,时宴朝奉令到式干殿前,两旁甲胄雪亮,戒备森严,果然他并不被阻拦。却见殿内一高大身影负手而立,正是武威卫统领薛定襄。

    如今关头,这位入微境大统领显然正是宫中定海神针,震慑宵小。见得他来,薛定襄神情一丝不动:“你且试试,化开这盏中的灯油。”

    时宴朝应声,这才发现,案上有一盏造型古朴的犀角灯,盏内灯油凝结,如脂似膏,闻之有馥郁香气。他本就出身东海,未入京时也是出过海见识过,当下已认出来,那犀角灯中洁白的膏体,应是鲸脂炼成。

    他不敢多问,依言上手,催动体内真气,过了几息,面上渐渐凝重。

    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。若是他修习的至刚至阳的功法,那想要将这鲸脂化开,自然是易如反掌,只要稍微催动些真气,那鲸脂便会遇热化开。

    可偏偏他 的一身真气是时家家传的路数,柔和如水,涓涓无声,围绕着这鲸脂却无处可入,盘旋逡巡,也只做了无用功。

    时宴朝略一沉凝,情知此路不通,于是换了法子,将水凝成箭,另辟蹊径。心道是,以水箭刺穿鲸脂,将之搅散、捣匀,也未尝不是化开。

    只是忖度着容易,当真做起来却不简单,何况那灯盏还有古怪,真气逼入,阻塞凝滞,好一会功夫,竟然也只化开了表皮上薄薄的一层。再要催动,有如石沉大海,杳无了音信。

    豆大汗珠不由得从额前滚落,时宴朝神情如常,可面色渐渐转得苍白。

    忽然听得匆匆脚步声:“还没有好么?只是化个灯油,哪里要的了这么久……”

    那声音如碎玉振金,却是陌生的很,从不曾听过。时宴朝下意识抬头望去,只见得一雪衣少年自内殿走出,朱唇玉貌,秀骨晶莹。疑窦顿时生出,什么人这时候还能在式干殿来去自如?转瞬间他辨认出来人,心下一震,顿时间手中一抖。

    灯盏翕忽间就要落地,被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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