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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瓜文学www.nanguawx.com提供的《蕴他仙骨》100-110(第3/19页)
黎清让的声息愈弱,他喘喘道:“臣……妄以家承的玄鹰玉令急调五千兵卒,只为追回其妻……臣困于私情,铸下大错,今……愿以死相抵,惟求陛下留臣家眷一条生路……”
至此,再无声息。
“……清让?”梅怜卿的一声唤,道不清是何情绪,似无波静水,又似惊涛骇浪。
“倒是生趣得很。”
这话挟着嗤笑声自比人还高的尸山处游来,江稚从宦官方才拖拽尸身的偏殿缓缓步出,他未着明袍,只一身素白中衣,其上不染一尘,出落得清净,“好好想想,你等要哪种死法?朕皆准了。”
他环视众人,临了,将视线落在披着斗篷的人影上,江稚唇角微扬道:“皇兄?方才立在此处的虽是个假货……不过,他说的,正是朕的意思。”
那么,方才的替身少年说了什么呢?
“你若乖乖的,不非得一头往宫里撞,他们不也就不会死了?”
隐在斗篷之下的人始终缄默,江稚觉着无趣,再添一把火道:“皇兄……想救他们么?这样……朕也多年不曾见皇兄了,不如皇兄独一人上前,教朕好好看看你。”
斗篷人一丝迟疑也无,举步便是向前,梅怜卿横臂欲拦,斗篷之下方才传来一声低语:“无妨,我等既已行至此处,再往前一步抑或两步又有何差别?”
他稳步上前,平淡道:“更何况……你我今夜若是既定的死局,教他从此活在一缕阴影之下,倒也不坏。”
哈?什么?江稚冷笑,世间还有何事能教他活在阴影之中?更何况,他自出生之日起,哪一日不是在阴影之下苟活?就连眼下……也得借着他人的皮,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。
斗篷人的脚步声极轻,可不知为何,落在江稚的耳内却轰重如雷,震得他耳鸣。
终于,他在离江稚两步开外站定。
虽隔着斗篷,遮掩重重,却不难察觉,他并未先看江稚,而是望向兰元,随着帽檐偏移,视线一触即离,“是我自己掀,还是由你?”
听得这一声淡问,江稚蓦地猛退,“你们想耍什么花招?骗朕近身?行刺朕,是么?朕告诉你……休想……你……”
未尽之言散在风里,满坐寂然。
众人只见斗篷在逆风中翻飞,那人随风将斗篷揭落,露出一张与江稚一模一样的脸。
唯一的不同之处,他们尊奉三年的陛下,眼底总是凝着化不开的阴晦,而眼前不知名姓不知身份的少年,眼底却是一股近乎枯寂的淡然,并非处事不惊的平静,而是置身于死地,久已超脱尘世的淡漠,他的面色过于苍白,瘦骨棱棱,稍一动作,骨架似要刺皮破出。
江稚踉跄着踏空,他跌坐在地,全无帝王的威仪,甚至于浑身痉挛,额上渗出细汗,这一面,竟将他体内三月一发的毒性激起,他怔怔道:“……江稷呢?你……你为何……你当死了……”
那人却不答前话,只是问:“你……倒只盼着我死么?”
江稚死死盯着他,恍惚间,忆起初见他时的模样——
仍是剪不断的连绵雨,他教人拦下,赐名江稚。
彼时的他尚不解还真为何为他取作江稚,却待他极好,锦衣华服、炊金馔玉,再不必受人欺辱,偶或遇着一二人,虽仍不免鄙薄,大多人却愿尊称他一声:“殿下。”
殿下?
一日,曾逼他舔靴的草墩儿扑通跪倒在他跟前磕头,“……殿下饶命!奴……奴有眼无珠,不知栓子您竟是大瀛送来的殿下啊……”
江稚似懂非懂,只明了一事——他不再是昔时任人践踏的小奴了。
他盯着草墩,无声一笑。
众尔皆传,草墩儿不知怎的一跌将两只腿摔折了,眼见命若悬丝,好在草墩儿不知何时结识一贵人,贵人为他请来医工,道是腿救不回了,若再放任不医,溃脓势必蔓延入根,终至全身溃烂而亡。
什么?想活命?倒也不是全无法子,医工不知自何处取来一把钝刀,计较着将两腿断去。
只惜草墩儿福薄命薄,将将割着一只腿,骨头尚且粘着皮肉将断不断,人却没挺过去,死干净了。
草墩儿自是他的手笔,他正打算一一讨债,不意余下之人竟莫名在短短日内接连惨死,且状诡奇。
直至某一日,他见兰元悄然隐在廊柱下,江稚顿时明了,这是兰元回来报恩了,兰元倒也坦率,操着一腔异族口音直言本不愿回来,怎奈一返故居,妻儿
皆已亡故,祭香罢,他方知此间茫茫早已无处可去,只得折回还恩。
江稚面作悲悯劝慰他节哀顺变,心底却在窃笑,所幸他妻儿死得干净,否则兰元又怎会甘心折回,为他所用呢?
日复一日,江稚除却吃喝玩乐,还真遣来人教他读书断字、孝悌忠信,乃至宫规礼仪。
他学得有模有样,如披人皮的牲畜,还真终于亲自来见他了,还真领着他横穿重重宫阙,行至一处幽深僻静的小殿。
只一推门,便是浓重的药草腥味。
他二人入得门槛,渐行渐近,虚倚在榻沿的少年缓缓转身——
江稚骤然止步,榻上之人生就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,只是那人的眉目温润似玉,而他尽是狰狞,连日来所有的困惑在此刻已见分明。
原来他所得的一切,锦衣华服、炊金馔玉、拥奴唤婢,皆只属于榻前的病弱少年。
连同名字。
第102章 双生
他自有名,却非父母所赐,只因儿时被人与猫儿狗儿栓在一处作耍,故而唤栓子。
“却不知你我谁先呱呱坠地……”榻沿虚倚着的少年微微一笑,眉目温润如春拂过,“既如此,便容我擅自作主,唤我一声哥哥可好。”
他强逼自己挤出一抹笑,敛起戾色,乖顺地唤:“哥哥。”
殿外的雨声淅淅沥沥,停了又起,他立在殿中,浑身僵冷,如坠冰窟。
原来,这些个锦衣华服、炊金馔玉、拥奴唤婢,本也当有他的一份,原来,他并非生来为奴,亦非庆人。
他生在遥远的大瀛国,然瀛国视双生子为不详,母妃便将他送了出去。
不知多少辗转流离,在庆札上根。
栓子试着挪步,缓缓抬起一双空疏的眼,望向榻沿上真真正正的江稚。
那人的十指洁净,指甲修得圆润光滑,不似他的指甲被啃啮得凹凸参差,缝里藏满泥垢。
……为何当年被送走的不是他呢?为何偏偏是自己呢?
若他生来便是卑贱之命,他认了,可偏偏天意弄人,教他一窥天光,又覆手剥夺。
……好在,好在榻上之人行将油尽灯枯。
他那凭空冒出的兄长,面上挂着虚浮的笑意,抚着他的额,温温道:“我打小缠病,本就是个命不久矣之人,母妃殿前侍奉的嬷嬷临终之际其言也善,将你的事告诉了我……母妃去得早,嬷嬷这些年也曾暗下打探,知你当在庆地,正逢两国需遣皇子为质,我便自请前来……左不过已是将死之身。”
“栓子……是……是我们对不住你,可纵观双子,无不是任其买卖为奴抑或处死,母亲将你我一人送走,也是无可奈何……”言及此处,江稚温润的面上掠过一丝窘迫,他探问道:“是以,我想将你换回,你看,可好?这般,亦是我来此为质的目的。”
“……至于父皇,我已谎称病愈,你不必忧心……届时,你便替我回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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